我叫本杰明,我的爸爸是孔卡。
孔,是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那个孔;卡是卡卡那个卡。
大家喊他天体之王。但我也不差,作为他儿子,我就是天体之王子。
这个称号是他当年在广州恒大踢球时,天河体育馆的球迷封给他的。
他在 2011 年 7 月 2 日,来到恒大俱乐部。我在 2012 年 3 月 15 日,来到这个世界。
在来恒大前,爸爸在巴甲球队弗罗米嫩塞踢球。2010 年,他率领球队夺得巴甲冠军,也拿下了巴甲联赛 MVP。
虽然那时我还不认识他,但他真的很争气。
爸爸出生在阿根廷,5 岁就开始踢球。9 岁那年,他 PK 掉 900 个孩子,进入河床俱乐部青训营。但后来实在穷到拿不出交通费,半年后就不得不离开河床,加入离家更近的老虎队。
然后辗转各处,颠沛流离。
先是被河床重新购入,然后租借到智利球队天主教大学,接着又来到阿根廷球队罗萨里奥中央,最后在 2008 年去到巴西球队弗罗米嫩塞,在那里迎来高光时刻。
他就是这样,一路从贫困中踢出名堂来。
所以,当他以 1000 万美元身价,加盟恒大,成为中超第一位「千万美元先生」时,媒体哗然,但我以他为豪。
他在贫困中没有放弃对皮球的追逐,一切的荣誉和物质,都是梦想对他的馈赠。况且,我以后踢球就不差钱了……
他是个腼腆内向的人,不爱说话。他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没有什么话要说。
他喜欢在球场上用脚说话。
加盟恒大后的首秀,他就征服了球迷。那天恒大对阵上海申鑫,他替补出场,打出一记世界波。从那时起,人们开始叫他「天体之王」。
而 2011 赛季下半段,天体之王也交出了 15 战 9 球 7 助攻的成绩单,帮助球队提前四轮拿下俱乐部首个中超冠军。
不过腼腆内向的性格,还是让他在接下来的 2012 年,迎来了最难熬的时刻。
那一年,我出生了。
那时我们全家住在广州西郊的城乡结合部金沙洲,恒大给我们提供了一栋别墅。但周围全是建筑工地,灰尘多,噪音大,我经常半夜被吓醒。
爸爸无法忍受,拍下周围的恶劣环境,找俱乐部换房子。俱乐部回复他说:住不住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深,他后来发誓说像金沙洲这种别墅,送他都不要。
现在再看看那里的房价……唉,我这位爸爸还是专注踢球吧,地产界应该没他什么事了。
但最困扰他,也最困扰我妈妈的,是文化差异。
由于语言不通,他只能让翻译程远思 24 小时在线。无论是和队友沟通,还是逛街吃饭购物,都必须翻译在旁。
这很不方便,更没隐私。
你想,比如我爸爸他要去看痔疮,必须带上翻译,而且还是个女生……
所以,爸爸妈妈谈论得最多的,是回巴西。在中国,他们孤独,没朋友。
让爸爸最难熬的,是那一年的球场经历。
2012 年 5 月 1 日,亚冠小组赛,广州恒大迎战全北现代汽车。但在比赛 60 分钟时,爸爸被主教练李章洙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换下。最后恒大 1 比 3 告负。
他非常愤怒,但语言不通,满肚委屈不知与何人说。下场后,他怒踢矿泉水瓶。两天后,他叫翻译帮忙发了一条微博,质问教练:我根本没不适,为什么总是我被换下?
那条微博让他收到恒大一张很大的罚单:禁赛 9 场,罚款 100 万。
从那天起,向来腼腆内向的他,更不想对外部说话了。
到了 5 月 17 日,里皮来了,情况好转了一些。
那一年,爸爸帮助球队卫冕联赛冠军,他是这一年的中超助攻王,还帮助球队首次捧起足协杯冠军奖杯。
也在那一年,各种媒体消息都说他会拿下中超 MVP。对于这个奖项,爸爸是很期待的。毕竟他之前是巴甲 MVP,他希望用这个奖项,来回应人们对他身价的质疑。
颁奖当晚,他带着我和妈妈盛装出席。最终,主持人念出的名字是达纳拉赫。那一刻,镜头全部对准爸爸,他的失落,无处躲藏。
那年冬天,爸爸带着我们,飞回了巴西。他搬空了广州的家,还留下一张「不会回来」的字条。
但他还是回来了。
2013 年,是他在天体球场收获最多荣光的一年。
这一年,他为恒大夺得中超三连冠的荣誉。
但以我当时 2 年的看球经验来看,他最精彩的表现,是在那年亚冠赛场上。
14 场比赛,他全部首发,打进 7 球,送出 6 次助攻,最终帮助恒大历史上首次夺得亚冠冠军。
那一年,爸爸也如愿以偿,拿下了中超 MVP。
十万人疯狂般喊起了天体之王的名字。
但再撕裂的呼喊,也阻挡不了别离的到来。2013 年末,合约到期。
这一次,爸爸不想离开了。
在联赛最后一轮比赛前,他在家里早早准备了一件内衣。上面写着:无论我身在何方,你们都在我心中。
他说:等进球了,我就脱掉球衣,展示给大家看。我当时好想问他:万一进不了球呢?
我最终没说,因为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当然,也是怕他揍我。
幸好那天他真的进球了。
而同样不舍的球迷,也为他准备了「孔卡,广州是你家」的牌子。
爸爸看到这句标语很感动,离开球场,他在街上看到类似的标语:广州是我家,文明卫生靠大家。
我们最终在 2014 年初,回到了巴西。不过我和中国的缘分还没结束。
2015 年,爸爸带我回到中超赛场,但这一次是一家叫上海上港的俱乐部。
有愤怒的恒大球迷骂他是叛徒,但我知道,他心里始终牵挂着恒大。在巴西时,他惦记着恒大每场比赛的输赢。
他在上港的经历不算成功。
2015 赛季,他用 9 球 8 助攻帮助球队拿到亚军。但在 2016 赛季,他在一次比赛中严重受伤,再没法上场比赛。
然后,俱乐部把他租借到巴甲球队弗拉门戈俱乐部。我们又在 2017 年回到巴西。
在这里,因为伤病困扰,他基本没能获得出场的时间。
腼腆内向的他,回到家总是带着微笑。但我看得出,他不是真正的快乐,他的笑只是他穿的保护色。
在恒大时,他会因为总是 60 分钟被换下场而委屈。如今,他甚至连上场的时间都没有。
可想而知他的失落。
他今年已经 34 岁,我不知道他在球场上的时间还剩多少。
我想安慰他,说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天体之王之类的话。
但我没这样做,我放下奶瓶,把球传给他,说:哥们,听说你是天体之王?来比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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