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肆客足球独家连载《体育二十年历险记》，欧迅体育创始人朱晓东描绘从日本J联盟、创建A3联赛、协助举办女足世界杯的激荡二十年。

上一期内容提要：《从销售版权到制定规则，我们是川渊三郎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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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进入企画部刚过了一个月，Ｊ联盟职业球员的“新人研修”就开始了。

这是J联盟每年2月初都会例行公事举办的，针对所有在当年度进入职业俱乐部踢球的职业球员的培训课程，也可以说是一种仪式。

在日本社会，仪式是个神奇的东西，往往像一个社会的开关，使得参与之中的人或事物在开关被启动后，发生本质性的变化。

《菊与刀》作者本尼迪克特

《菊与刀》的作者，本尼迪克特在描诉他对日本人的观察时就有过不解：美国人不相信战场上恐怖的日本士兵会轻而易举就投降，然而，等日本国家的精神核心天皇发布终战诏书之后，日本士兵出现了180°的大转变，昨天还叫喊着要用竹签与美军战斗到最后一刻，现在却向敌国的盟军示好并积极协助参与战后的工作，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日本，仪式之后大概有时候可以把刀变成菊，有时候也会把菊变成刀。

而Ｊ联盟的这个名叫“新人研修”的仪式，目标是把那些原来只是会踢球的18岁的男孩们，调到“职业球员”这个频道。

我还记得自己当年从日本的大学毕业，1996年作为销售人员加入一个日本的计算机软件公司（当时还没有IT这个洋气的称呼）时，也体验过所谓的“新人研修”。

当时负责我们培训的，是销售部的部长石田，据说是大老板的小舅子。“我们是日本国内最大的几个软件公司之一，现在社会对计算机软件的需求蓬勃发展，幸亏我们提前布局，好多大的政府机构都开始用我们的软件系统”，小舅子边说边往后撸了撸他那被发蜡打磨的很光亮的乌发，话锋一转，“你们这些新入社员，大概都跃跃欲试，想为公司创造利润。但是我告诉你们，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废物。先去熟悉社会，喝酒玩女人，一样不能少，等你们把身上的学生气都磨掉后，就可以开始为公司做贡献了”，然后向我们竖了三根手指，“三年。公司养你们三年。去玩吧。”

一阵沉寂后，满场欢呼雀跃。小舅子摆了摆手，结束了15分钟的“新人研修”。

不过我后来只在那公司待了一年。大概是因为文化差别而没有被完全“仪式化”。只是很多当时的同事，好像到现在还在那家公司玩。没能调回来。很多人说日本人天生就有敬业精神，大概是没有见过被开错了开关的。

离开了那家软件公司后，我去了一家游戏开发公司，之后才有机会跳槽到了J联盟，进入了足球行业。如果当时石田小舅子不说出他把我们当废物的真相的话，我现在应该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所以，刚进入社会时什么人给你做培训，真的很重要。

话说J联盟的“新人研修”，内容很丰富，从早上9点开始到下午5点排满了课程，晚上还有个简单的晚宴。

第一位给“新人”们上课的是，J联盟的常年理事之一，同时担任联盟法务委员会主席的Nobu。他的主业，是日本第二大广告公司博报堂的法务部负责人。

“诸君，恭喜你们，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了J联赛的职业球员”，Nobu嗓子里带有类似川渊般的，洪亮的金属音。大概也是个适合唱摇滚乐的主。可以试试“Oasis乐队”的“Wonderwall”，我心想。

Oasis乐队

“从今以后，你们中有些人会变的有名，会有很多收入，也会有自己的球迷。这都是好事。但在你们正式进入社会之间，我需要告诉你们，社会是复杂的，有时你们会见到它的阴暗面。”

与刚开始时的嘈杂放松相比，教室里出现了凝重的空气。看来和普通的男孩们一样， 职业球员们对社会充满了憧憬，也满怀着畏惧。

“会有各种社会人士想办法接近你们，或想法骗你们的钱，或是获取你们的友情后让你们做一些违法的事，或用你们的一些不雅照片威胁你们。”

Nobu扫了一眼现在已经开始失去自信并充满担忧的年轻球员们的眼神，在白板上写了三个字，问道：“谁会念这几个字？或知道其含义？”

美人局。

虽然看看汉字的意思知其大概，但其实后来才知道，这个词的出处是南宋《武林旧事》中的一句话：“有所谓美人局，以娼优为姬妾，诱引少年为事。”

看来当年中华文化被传播到日本的时候，倒也是精华糟粕一起打包的。

职业球员们表示不认识这几个字的组合。

扔完“美人局”这个杀手锏，再强调了几句尊重法律和联盟规则的重要性后，Nobu的课就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小朋友们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但从过去20多年中J联赛的选手极少出现负面新闻的结果来看，职业球员对社会怀有些敬畏，似乎是必要的。

不久前的亚运会期间，日本篮球国家队的三名参赛队员在雅加达被记者拍到穿着国家队服去声色场所，掀起轩然大波。那一周正好在东京出差，和Nobu吃饭叙旧时听他愤愤不平：“那帮傻X，真是丢了日本体育界的脸。看来需要我去给篮球界讲讲课了。”

Nobu之后，登场给新人们做培训的讲师是马酱。他基本是看着远方说完了联赛的理念，百年构想。然后当马酱开始解释他参与制定，Nobu的法务委员会最终拍板的球员标准合同的细节时，有些球员睡着了。大概是刚才被Nobu吓得累了。

不过真正累了的，是我们企画部的三根废柴。我，大地和阿彩三个人需要完成 所有讲师的事前协调，资料准备，以及上百人的晚宴的细节安排。晚宴的时候，看见阿彩拿着酒杯打瞌睡。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时间好好休息了。

J联盟“新人研修”的仪式，这一年日本孩子们通向“职业球员”的开关，也就这样被打开了。

（未完待续）